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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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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2 章失態

春寒料峭,大周朝三年一次的春闈不日將至。

李氏這段時間可謂是操碎了心,家裏有兩個參加春闈的舉子,她這幾日又是去成衣鋪定制新衣又是拉著女兒做針線。

許庭坤雖不是何家人,但這段時日也算是與何家人養出了感情。李氏待他如親子般,噓寒問暖,關心體貼,就連成衣和護膝都有他的一份。

這裏面自然是有許清眉的助力,畢竟她成天在李氏面前誇弟弟,況且許庭坤本身懂事知禮,這樣的好孩子又有誰會不喜歡呢。

李氏特意把許庭坤那份護膝交給了女兒來做,許清眉自然是樂意的,一口答應。但她不知道的是,李氏這般殷勤一半是出自真心一半自然是因為女兒,她八成是誤會了什麽。

聲聲鳥啼回蕩在院子裏,桃花的清香在空氣中若隱若現。

清眉猛地睜眼,踢開被子,翻身下床,中衣松垮地搭著,赤腳在屋裏走著。

琥珀聽到動靜進屋後,見狀,蹙了蹙眉頭,趕忙扯了架子上的一件衣服披到小姐的身上,“小姐,你怎麽能赤腳在地上走呢,萬一染了傷寒可就麻煩了。”

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,表哥和庭……許公子他們還在府上嗎?”許清眉邊由琥珀和瑪瑙折騰自己邊問。

“表少爺和許公子一大早就坐馬車走了……”琥珀邊梳著發髻邊說。

還沒等她說完,清眉就猛地直起了身子,隨後呲了一聲,摸著頭皮,但她顧不上痛,“什麽,他們走了多久了?怎麽都沒有人叫我?”

“表少爺臨去前曾來過東院,但是那時小姐還睡得正香,表少爺吩咐不許我們叫醒小姐你,所以……”

清眉懊悔地嘟了嘟嘴,手裏握著昨晚熬夜繡好的平安福,嘆了口氣。

雖然李氏已經在寺廟裏給他們兩個請了福包,但她還是想親手給弟弟做一個平安福,庭坤上次鄉試回來一連病了好幾天,可把她嚇壞了。

突然她轉念一想,從何府到考場只要半個時辰,現在還未開考,若是此刻前往,許是能托考場的小吏將平安福送進去。

隨後她立馬讓丫鬟把魏林喚來,把平安福交給他,托他送到會試考場。魏林見狀,自然是認為這平安福是送給自己的主子的,於是二話不說就應下了,但沒想到後面還鬧下了大烏龍。

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,同鄉試一樣,出來的考生都像蛻了層皮一般。

何府候在考場外的只有李氏等人,許清眉感了風寒,只能被迫呆在家裏。

李陽春出了考場後,身形有些疲憊,看著一眼手裏握著的東西,隨後目光似有些急切地在一眾馬車旁搜尋著。

他的目光落在了掛了“許”字的馬車上,對著馬車旁的人點頭致意。

許庭坤點了點頭後,在小廝的攙扶下上了馬車,他的腳步有些虛浮,顯然這幾天也是不好過的。

柳姨娘先他一步上了馬車,見兒子上了馬車後,手自然地伸了過去想扶著他點,但被許庭坤微微轉身躲開了。

柳姨娘臉上的表情一僵,但隨後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對兒子噓寒問暖。

許庭坤倚在馬車的靠墊上,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。他閉上眼睛,心上有些疲憊,這段時日,他能感覺出來姨娘對他這個兒子的態度似乎不太一樣了,可是他的心理有些五味雜陳,畢竟他已經過了那個需要母親的年紀了……

李陽春的視線搜尋了一圈,最後聽到姑母熟悉的聲音,他聞聲看去,視線落在了李氏身上。

李氏顯然也是看到他的,見他似乎消瘦了許多,眸子裏是止不住的心疼,她趕忙示意下人去把表少爺扶上馬車。李陽春在人群中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,眸子中似乎有幾分遺憾。

李陽春坐在緩緩行駛的馬車裏,垂眸看了一眼手裏握著的平安福,針腳細膩,這倒不像她能繡出的東西,而且他是去參加科考,為何要求平安呢?

他的視線透過簾子看向車外,抿著嘴巴無奈地笑了笑。

李氏並不問侄子題答得如何,只是跟他講講最近府裏發生的事,她隨口說了一句,“夭夭前幾日感了風寒,今天我便沒讓她過來……”

李陽春聞言,眉頭一緊。

李氏接著說,“夭夭一貫心大,不好好照顧自己,總是那麽粗心大意……”

回府後,他強忍住身上的倦意,去東院看了一眼表妹後,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休息。

李陽春靠在書房的圈椅上,手指捏了捏眉心,目光冷冷地看著桌子上放的那封信,這是不久前小廝送來的。

他伸出一只手,緩緩地拿起那封信,手指用力合攏,指骨泛白。

信封表面變得溝壑縱橫,只差一瞬,似乎就會分崩離析。

突然,他松開了手指,似乎在忍耐著什麽,慢慢地把信封攤平,隨後將信紙拿出來,瞟了一眼後,似乎又失去了全部的耐心,將信紙連帶信封都甩到了地上。

“表少爺,表小姐來了。“門口小廝說道。

“表哥,你回來了,”嚴清雪大踏步地走了進來,手裏提著一個漆花食盒,“你這幾天辛苦了,我母親特意叮囑給你送烏雞湯。

“其實真正想送的人是她自己,她只不過旁敲側擊母親何氏幾句。

李陽春的目光落在了食盒上,隨後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,他的心緒似乎還有些沈浸在方才,只淡淡地說了一句,“多謝。”

嚴清雪見他如此反應也不惱,許是這些天真得累著了。

她將食盒放在書桌上,端出冒著熱氣的烏雞湯放在了桌案上,“表哥,你快趁熱喝了吧。“

說完後,一臉期待地看著李陽春,這可是她親手熬了幾個時辰的。

李陽春擡頭正好對上了她的眸子,不知為何,四眼相對的那一刻,嚴清雪的心跳頓時加快了,眸子也不自覺地躲了躲,雙頰似乎在隱隱發燙,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。

李陽春沒有應答,似乎在思索些什麽。

屋內陷入了寂靜。

“表哥,你的東西掉在地上了。“嚴清雪往前幾步,俯身撿起信紙,似乎是想緩解一下這種不尋常的氣氛。

沒等她看清什麽,一個有些狠厲的聲音就從面前傳了過來,“拿過來,給我!”

嚴清雪捏著信紙的手頓了頓,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擡頭看了眼面前的人,面前的人目光狠厲,與方才判若兩人。

似乎有些意識到自己失態了,李陽春避開嚴清雪的視線淡淡地說道:“這不過是我隨手丟棄的一張紙,也沒什麽好看的。”

他這話顯然有些漏洞百出,但嚴清雪也沒有多想,把手裏拿著的紙放到書桌上,“你好生休息,我先回去了。”

隨後她的視線落在冒著熱氣的烏雞湯,捏了捏有些泛紅的指尖,說道:“記得趁熱喝。”隨後便離開了屋子。

李陽春看著她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

隨後瞥了一眼信紙,將它和信封隨手壓在了書底,冷冷地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烏雞湯……

第 63 章欲念

“恭喜了,柳姨娘。”

忠勤伯爵府內,一眾貴婦人聚在花廳內,你一言我一句。

柳姨娘的臉上是難得的笑容,似乎是發自內心的開懷,這與她往日裏截然不同,甚至是判若兩人。

“狀元郎呢?什麽時候出來給我們相看相看。”一個身穿寶藍色對襟長襖的貴婦人說道。

“狀元郎這會八成還騎著高頭大馬在游街呢,“另一個身穿黛色薄襖的中年婦人打趣道,”劉夫人這是等不及要見未來女婿了。”說話的是大理寺卿丁符的夫人梁氏。

王氏是劉大學士劉晏的夫人,而劉大學士身份可不一般,他是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的太傅,天子尚且尊稱他一聲“老師”,況且他的門生遍布朝野,劉府的地位可想而知。

王氏這趟原是替小女兒來的。劉晏的小女兒單名姎字,從前借著父親的身份,女扮男裝在桐華書院求學期間與許庭坤交好,後來芳心暗許,是便求著父親母親去伯府相與。

許庭坤只是伯府的庶子,但劉大學士對他青眼有加,可王氏擔心女兒嫁過去受委屈,畢竟憑劉家在朝堂的地位和聖上的榮寵,女兒就算嫁給皇子也是綽綽有餘的。

但劉姎心氣高,犟得很,認定的事就一定要做,比如去書院讀書,認定的人也一定要嫁。

王氏實在拗不過,況且是小女兒也格外疼惜些,便允諾若是許庭坤此次科考能有功名在身,她才肯替女兒前去相看。

誰都沒想到的是,許庭坤能夠一舉考取狀元,頗得聖上賞識。

於是,這趟劉夫人便拉著大理寺卿丁夫人前來說媒,丁夫人平日交友頗廣,熱衷於撮合秦晉之好之事,在京城一眾貴婦人中的聲望不低。能請到丁夫人說媒,這婚事八成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。

“對了,柳姨娘,不知貴府公子是何意?”丁夫人問道,畢竟是個中老手,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但這姻緣二字講的是你情我願的事情,若是劉家姑娘剃頭擔子一頭熱,這事可就沒那麽容易成了。

柳姨娘聞言頓了頓,這婚事對於兒子的前程必然是有裨益的,但她也不好擅自替兒子拿主意,“等他回來,我必定好好問問他,既然劉小姐與我家庭坤相交甚好,想必定是熟識的。”

劉夫人聞言,幾步上前,執起柳姨娘的手,語氣中隱隱有些激動,“我這女兒對令郎可是一片癡心,這幾天都茶飯不思的。我本想早些來貴府的,可是怕耽誤令郎科考,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,你不會怪罪我吧?”

“怎麽會呢?您能來府上看望,妾身已經不甚榮幸了,何談怪罪一說?”柳姨娘笑著朝劉夫人行了禮,畢竟她只是一個妾室,該有的禮數她也不能少。

劉夫人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柳姨娘的手背,笑著點了點頭。

一旁的丁夫人也笑了笑,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柳姨娘,這柳姨娘談吐從容不迫,這氣度倒不像一個姨娘能有的,莫非真如傳聞的那樣是落魄官家之女?

“夫人,今日大理寺卿的夫人梁氏和劉大學士的夫人王氏來了府上,似是為了三少爺的婚事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佛堂內,一個衣著素雅的婦人跪在蒲團,聞言仍舊面無表情,手上執著念珠,面前的是一尊大如來佛像。

“夫人,這事你不能不管啊,雖然三少爺是柳姨娘所出,可她一個妾室怎能越過主母去決定府中子女的婚嫁。”說話的是顧芝蘊的丫鬟雪芝,“夫人,您再置身事外,任由那些賤蹄子爬到你的頭上,這伯府裏可就沒有您的容身之處了,夫人……”

“啪”的一聲,雪芝捂著半邊臉委屈地看著來人,嘴裏嘀咕道:“嬤嬤……”

“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?你一個丫鬟也敢對夫人評頭論足。“秦媽媽是顧芝蘊的乳母,她看了一眼正在誦經的夫人,隨後厲聲說道,”還不滾下去!”

“我也是為了夫人好。”雪芝委屈地說道,隨後憤憤不平地離開了佛堂。

“為了我好?”顧夫人搖了搖頭,冷哼一聲,怕是為了自己吧。

秦媽媽看著顧夫人,眼底有些五味雜陳,有些猶豫地問道:“夫人,你真的要如此行事嗎?可他畢竟是……”秦媽媽看著面前人面容堅定的模樣,便把沒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。

秦媽媽嘆了口氣,輕輕道:“柳姨娘來了,沒有人瞧見。”

聽到此話,顧夫人的神色才有了些許的變化,嘴角微微翹起,擺了擺手,“下去吧。”

“還有一事,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秦媽媽的面上有些許猶豫。

顧夫人偏頭瞧了她一眼,示意她繼續講下去。

“老爺又去了城南找那賤人。”秦媽媽特意加重了後面兩個字的音量,看著面前的人臉色如常,便知曉夫人如今是想開了,便繼續道,“老爺此舉是全然不顧伯府的顏面,若有一日老爺要昏了頭把那賤人接到府裏,夫人要早做打算。”

“我段段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,就算不為了我自己,也要為了月兒,那個女人的債,我會一分一分討回來。”顧夫人冷笑一聲,緊閉雙眼。

秦媽媽松了口氣,似是有些欣慰,“您能這樣想便是極好,夫人您斷斷不可像從前一樣了。”

另一邊,新科狀元游街還在進行著,正中騎著高頭大馬的正是新晉狀元郎,忠勤伯爵府的三少爺許庭坤,右邊的是探花郎李陽春,左邊的是榜眼山東人氏魏萊,也是北直隸鄉試的解元。

三個少年郎騎著高頭大馬,意氣風發。

老百姓夾道歡迎,圍得裏三層外三層,都想一睹他們的風采,姑娘們拿著花往他們身上你一朵我一朵地拋著,最受歡迎的莫過於探花郎李陽春了。

“陽春兄,這些姑娘似乎都往你身上扔花。”許庭坤轉過頭說道,一臉真摯。

李陽春看著許庭坤無奈地笑了笑,他也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能中狀元,雖說他倆關系親厚,但實話實說,像許庭坤這樣毫無城府的,也不知道以後在官場上能走多遠。

“那還不是咱們陽春兄弟長得俊俏,”魏萊打趣道,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李陽春,“陽春兄,你瞧瞧這些姑娘,有沒有你中意的,你可是聖上欽點的大理寺評事,不像我們還要在翰林院苦熬幾年,咦,我瞧著那個穿綠衣服的就很不錯……“說著還佯裝用手指了指。

“魏兄,你不要打趣他了,陽春兄早有心儀之人了。”許庭坤邊說邊看了一眼有些楞住的李陽春,”你藏在枕頭底下的簪子我可是瞧見過的,從前在書院的時候你可是把它當寶貝似的。”

想到那根簪子,李陽春一時語塞,竟不知如何解釋。

“許賢弟,你莫要打趣別人了,你可是狀元郎,小心京城的那些大官來個榜下捉婿,“魏萊人高手長的,輕而易舉地伸手拍了拍許庭坤的肩膀,笑著說,“ 我可是有家室的人,自然是不擔心的。”

“我……”許庭坤被這話噎住了。

李陽春意味深長地看了許庭坤一眼,輕輕嘆了口氣,這小子恐怕是艷福不淺。

何府內,眾人歡聚一堂。

“我真沒看錯你這小子,有我當年風采。”何臨一手拿著酒杯,一手重重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,“實在是沒想到,聖上會欽點你去大理寺任職,尋常的新科進士都得在翰林院苦熬幾年,雖說你這職位只有七品,但這可是有實權的官職,這殊榮也是難有的。“說完後,拿起酒杯作勢要喝。

“你少喝點,”李氏佯嗔了他一眼,“我知道你打心眼裏高興,但你也不能喝那麽多酒,你看看酒量那麽差……”

何臨聽完後,訕訕地把酒杯放下了,輕輕地說了一句,“知道了,夫人。”

其實眾人都聽到了他的話,臉上都憋著笑。

“雖然你不是我何家的孩子,但自小在我跟前長大,你如今功成名就,老太太我也臉上有光,來,到我跟前來。”

李陽春聞言起身快步走到老太太身邊,只見何老太太示意木媽媽遞給他一個匣子。

“這匣子裏的是何家京城一處宅子的地契,你既已經有了功名,那成家是遲早的事情了。”何老太太笑著,和藹地點了點頭。

“對呀,表哥,啥時候給我帶個嫂子回來。”一旁的清眉附和到,她扯了扯著李陽春的袖子,“我可等不及想有小侄子了。“

李陽春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,一頭黑線,默不作聲,但看在旁人眼裏,似乎是害羞了。

“春哥,你妹妹說的是,你也不小了,該到成家的年紀了,你的同窗許三公子據說已經在議親了,我可記得他還比你小上一些呢。”李氏說道。

“什麽!議親?許三公子?“清眉猛地轉過了頭,一臉錯愕地看著李氏,“他,他要和誰議親什麽時候的事情?”我怎麽連弟弟議親這麽大的事都不知道。

看女兒反應如此之大,李氏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,看來她之前的猜測沒有錯,可惜了,可惜了,早知道當時就應該早點把事情挑明,不然這新科狀元就是自家的女婿了。

李陽春凝視著許清眉方才不經意間甩掉的袖子,眉頭皺了皺,他在她心裏的分量那麽重嗎?

李氏表情一臉凝重,但是清眉自然是不知道李氏心裏的想法的,要是知道,沒準還要被逗笑。

她後來轉念一想,她現在的身份不知道這些事情也情有可原。

“是和他老師劉大學士的女兒,據說兩情相悅……”李氏把自己知道的都講出來了。

清眉聽完後,對這個女扮男裝進學堂的劉小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,下次見面一定得拉著弟弟好好問問。

“對了,今天晚上表姐怎麽沒來啊?”清眉瞇著眼四處瞅了瞅,“不應該啊,今天這個日子表姐肯定是會來的呀,表姐她可喜歡……”清眉試圖站起身子,可是感覺腦袋暈乎乎的,臉上酡紅酡紅的。

“眉眉,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?”李氏沒好氣地問了句。

“我就喝了兩杯……”清眉說著還拿手指筆劃了個“二”,“咦,這是二還三呀,我怎麽分不清了?”

李氏扶著腦袋無奈地搖了搖頭,“你們父女倆一個兩個酒量都那麽差。”李氏邊說邊指了指半趴在桌上的何臨,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“對了,你方才說清雪喜歡什麽?”李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,追問到。

“喜歡……唉,表姐喜歡什麽呢,我怎麽想不起來了。“清眉用手輕輕捶了捶腦袋,小鹿似的眼睛四處晃悠著,最後停在了李陽春的臉上,隨後她看著李陽春一拍腦袋,說,“我想起來了,表姐喜歡……”

“我看你是醉糊塗了。”李陽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,順帶截斷了她的話,似乎是預料到她的嘴裏會蹦出什麽一樣。

不過眾人對這小插曲似乎都沒放心上。

“陽春,要不麻煩你把你表妹帶回屋裏吧。”李氏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兒,隨後看了一眼旁邊的何臨,兩個小廝正嘗試著把他駕回屋裏。

“對了,陽春,你母親之前給你留了東西。”提到馮氏,李氏的語氣突然沈重起來,她拉過侄子的手,將手上拿著的白玉鐲子放在了他的手上,“這是你母親讓我交給她未來兒媳婦的,我現在先交給你,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就帶回來給我和姑父瞧瞧。”

李陽春點了點頭,望著手裏潔白無暇的白玉鐲子,用力捏緊,他閉上眼睛,母親死前的模樣還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子裏。

他深吸一口氣,轉身走向許清眉,將她背了起來,往桃林苑走去,一輪殘月高掛在天空,月光灑在何府的角角落落,也灑在了李陽春的側臉上,顯得他有種雌雄莫辨的感覺,真不愧是欽點的探花郎。

琥珀和其他的丫鬟被他找借口先打發回去了,所以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。

清眉趴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,嘴裏還斷斷續續地喃喃著,“弟……妹……我想看……阿祐,阿祐……“她的手耷拉在半空中,藕玉般的手腕上套著一個白玉鐲子,鐲子反襯著月光,但似乎像由內而外散發出瑩瑩光輝。

似是聽到了什麽,李陽春的腳步一頓,偏頭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頭的人。

隨著年歲的增長,清眉身形逐漸抽長,五官逐漸長開,褪去了從前嬰兒般的稚嫩之感,肌膚細膩光滑,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,但細看臉頰上有一抹酡紅,像傍晚天邊的的霞光,又像極了紅彤彤的蘋果,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。她的紅唇一開一合,似乎還在嘀咕著什麽。

李陽春盯著那紅唇,神色一滯,他偏過頭,眼底浮起的是深藏已久的欲念,他是看著她長大的,自然知道她如今的長相對於男人來說意味著什麽,如果說她從前是惹人憐愛的話,如今便是看著便讓人有種想摧毀的欲望,特別是被壓在身下……

李陽春的目光籠罩了些迷蒙,但他強壓住心頭的欲念,因為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,他現在的羽翼不夠豐滿,還不足以護住她。

第 64 章死心

第二天清晨,清眉醒來,揉了揉腦袋,似乎有些頭暈。

琥珀見小姐醒了,招呼著丫鬟伺候小姐梳洗。

“我昨日是不是喝醉了?”清眉對著給她按摩腦袋的琥珀問道。

“小姐昨日喝得不省人事,還是表少爺給小姐送回來的。”琥珀說道,隨後看著面前的人頓了一會。

“怎麽了?”清眉見琥珀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,有些不明所以。

琥珀聞言,悠悠地說,“小姐現在出落得是越發好看了,奴婢日日陪著小姐,竟到了今日才發覺,到不知以後便宜了哪家的公子。”

聞言,清眉看向銅鏡中的這張臉,竟也楞了楞。從前因著年紀小,這張臉還帶著些幼兒的青澀稚嫩,如今卻是已經有了幾分少女的韻味。

鏡中的這張臉很小,一雙杏眼水汪汪的,肌膚吹彈可破,再出落下去,頗有沈魚落雁之風。

清眉望著這張臉卻是感慨了一番,何清眉的長相倒真是集了何臨的李氏的所有優點,只可惜這孩子早已經死在了幾年前的水池裏。

“對了,小姐,今日還去攬月閣看戲嗎?”琥珀探尋地問道。

清眉聞言楞了楞,她差點忘了前段時間與柳大哥的約定,今天是初十,也不知道柳大哥那有沒有阿祐那小子的消息。

“咱們先去嚴府找表姐吧。”清眉說道,不知為何,這段時間李氏對她的管教越來越嚴,大有不讓她出門的征兆,她必須得拉上表姐當幌子。

馬車上,許清眉看向窗外,看著形形色色的路人,思緒越飄越遠,也不知那人在西北如何了,自己寫了那麽多封信給他,他為什麽都不回一封。

想到這些,許清眉非但沒氣惱,反而心裏有些矛盾地擔心起他來,若是他相安無事,不回信也罷了,大不了我不同他好了,不對,這騙子莫不是有什麽新的相好……

“小姐,嚴府到了。”門外的馬夫說道,琥珀聞言下了馬車先行去了門口。

過了一會,琥珀回來了,“小姐,表小姐說她今日身體抱恙……”

“怎麽會,表姐一向身體壯如牛,怎會抱恙?”許清眉有些疑惑,但回話的是表姐的貼身丫鬟,這自是表姐的意思,不會有假。

於是她便也只能獨自前往攬月閣了。

馬車悠悠地行駛著,外面是熱鬧的集市,小販的吆喝聲,行人的商談聲不絕於耳……

清眉透過窗戶往外看,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。

“停車。”

清眉由琥珀攙扶著下了馬車,帶著帷帽走到一個書畫攤子前,俯身隨手拿起一副字畫,看著上面的字念道:“落花已作風前舞……”

少女的聲音宛如黃鶯啼鳴,煞是好聽,勾得人心尖顫動,引來周圍人駐足的目光,雖然戴著帷帽,但這身段一瞧就是個美人坯子。

一旁立著的一人尋聲擡起頭,隨後看了她一眼,眼裏露出一絲驚喜。他向前走了幾步,佯作恭敬地行了禮,戲謔地說道,“別來無恙。”

許清眉作勢也恭敬地回了禮,“你這禮我可受不起,別來無恙。”

茶館內,兩人對坐著,喝著茶。

“你是怎麽認出我的?”許清眉看著面前人打趣地問道。

“姐姐的聲音我怎麽可能認不出來。”許庭坤解釋道,說話的時候眼睛直直地落在許清眉的身上,似乎有種久別重逢的欣喜,自從春闈後,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姐姐了。

清眉放下茶杯,會心地笑了笑,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麽,說道:“說說看,堂堂狀元郎為何會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?”

許庭坤聞言,楞了楞,“沒想到這都被姐姐發現了,果然是血濃於水啊。”隨後他遲疑了一會,沒有接著往下說,似乎有些難為情。

許清眉看著他眉頭緊鎖的樣子,知曉這事必定是有些為難的,她眼珠子轉了轉,試探性地問道:“莫不是為了你的婚事?”

許庭坤聞言擡起頭,有些訝異地看著她,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,又把視線轉到窗外,輕輕點了點頭。

“可是這門婚事出了什麽差錯?”許清眉問道,隨後接著說,“我聽聞你與那劉大學士的女兒很早便相識,這件事情早在京城裏都傳開了。

我雖然未曾見過劉小姐,但聽聞她曾女扮男裝入學堂,想來也不只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姐,況且你現在又有狀元之身,才子配佳人,這是難得的緣分啊。”

許清眉把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,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直都是大家喜聞樂見的,因此最近京城的貴婦人總是在誇讚這門親事,況且以劉大學士在朝中的地位,對於弟弟以後的官途也是有裨益的。

許庭坤聽著這一席話,看向窗外的眼睛,逐漸黯淡了幾分,隨後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的人,她今天穿得是一身鵝黃色的襦裙,頭上的白玉簪子好像之前未曾見過,不過戴在她頭上好看極了,不過怎麽看著又瘦了許多……

許清眉覺得氣氛有幾分怪異,但一時也說不出什麽,便順手拿起面前的茶杯,輕輕地抿了一口。

“姐姐的意思我都知道了。“許庭坤笑著回道,”親事還在商議當中,我今天只是趁著空閑出來透口氣的,翰林院的編纂工作也是有些繁忙的。”

他的真誠笑容落在許清眉的眼莫明有種傻氣,難道姐姐看弟弟都是如此的嗎,清眉有些不解。

隨後他倆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聊了一會,清眉記著和柳大哥的約定,先行一步走了。

許清眉走後,許庭坤看著對面的白瓷杯子出了神,杯沿有一抹淡淡的紅色。

許庭坤伸手拿起杯子,定定地看了一會,不知在想什麽,隨後端起杯子,摩挲著印有紅痕的杯沿,神色有些怪異。隨後似乎自嘲似地搖了搖頭,猶豫著將杯子一寸寸地放下。

杯子被放得穩穩當當,連與桌面碰撞的聲響也是極小的。
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即便不甘不願但也得放下的究竟是什麽。

從前她出嫁,他不願,所以大婚之日不願意去送她,就連回門也不願意看見她,那時他以為自己只是害怕失去至親之人。

本來以為她已經死了,沒想到陰差陽錯這輩子還能遇見她,雖然他有些愚鈍,但是這一趟他是真正地明白了,如今他與她已經沒有血緣關系,他想護著她,不是弟弟對姐姐的那種,而是……

可是即使沒有劉苒,即使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她了,他們之間隔著的至親倫理卻是怎麽也無法抹去的。

他飽讀聖賢書,自然知曉這種事情是要為人所不恥的,即使別人都被蒙在鼓裏,可他心裏自然是跟明鏡一樣,所以他做不出這種事情,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娶一個大家都希望他娶的女人,這些人自然包括她。

原本在屋外侍候的貼身小廝進來時恰巧撞見了這一幕,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,一言不發。

另一邊全然不知情的清眉倒是滿心歡喜,畢竟她親眼看到自己弟弟中了狀元並且不久便要娶親,有了別人替自己照顧他,她這個作姐姐的也算是放心了。

攬月閣內依舊生意興隆,出入的人皆衣著不凡,不是王公貴族就是富商大賈,短短數月,這攬月閣在京城的名聲可是打開了。

“真的嗎?”清眉猛地擡起了頭 ,因為過於激動,手上的帕子都順著手指掉在了地上,她望著面前的人問道,“阿祐真的要回來了嗎?”

“確是如此,我軍大敗吐扈特部,吐扈特部的大皇子幾天前已經遞交了降書。”柳無霜看著面前的人,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,看來他的好弟弟真真是惦記對了人。

“那柳大哥可知阿祐現下可還好,何時會回來,我……“清眉嘴唇動了動,欲言又止。

柳無霜打趣道:“弟妹可是想我那許久未見的兄弟了。”

清眉的臉刷地紅了起來,有些難為情地說:“柳大哥,怎麽連你也開始打趣我了,你以前可不這樣。“

柳無霜笑了笑,隨後從桌上拿起一封信,說:“這封信是阿祐給你的。”

清眉佯裝鎮定地接過信封,小心翼翼地撕開封條,入目的是筆力遒勁的一頁字,上面寫著:數月未見,吾甚是想念卿卿,戰事已了,吾恨不能生出雙翼,飛至卿卿身前,吾甚想整日與卿卿一處。卿卿可曾記得數月前的親口諾言,等吾歸來,必八擡大轎迎娶……

看著看著,鼻頭酸酸的,淚水濕潤了眼眶,沒想到這人寫得一手好字,寫得卻是些浪蕩公子喜歡說的東西……不過,他能平安歸來就足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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